“看了我最愛的藝術家之一。大愛。開心。”在上海龍美術館“喬治·康多:圖像殿堂”展覽開幕當天,歌手潘瑋柏就第一時間發了微博。這是喬治·康多(George Condo)迄今為止在亞洲舉行的最大規模個展,216件作品涵蓋其40多年藝術生涯重要系列。展覽期間,莫文蔚、梁朝偉夫婦、陳偉霆、陳沖等明星都前往現場。
這幾年,康多的名字在亞洲明星中忽然成了熱門。他的作品總是出現在周杰倫、陳冠希、余文樂等熱愛潮流文化的明星社交網絡中,無論是曬看展,還是不經意曬出家中收藏的康多作品,幾乎成了娛樂圈顯示潮流指數的風潮。
如果留意近幾年的全球藝術市場,也會發現,康多的名字頻繁出現在紐約、倫敦和香港的拍賣會和藝博會上。據Artprice去年統計的“全球前500強藝術家”,康多位居第27名,總成交額約合3.32億元人民幣。11月29至30日,在富藝斯與保利拍賣聯合呈現的“二十世紀及當代藝術和設計”香港秋拍上,6件康多的作品將集中上拍。
佳士得倫敦戰后及當代藝術部國際主管埃德蒙·弗朗塞曾說,“美國繪畫史一直在尋找一位英雄,而最新的一位,必定是喬治·康多。”
康多是在2018年才迎來真正的爆紅。據Artprice統計,2018年,他以6300萬美元的成交額成為第四賣座的當代藝術家。從2000年至2018年,他的作品價格上漲2100%。
64歲的康多并非美國藝術圈的新人,他為何突然走紅,成為當代潮流符號,成了藝術市場的現象與話題。
人造現實主義
1957年,康多出生在美國新罕布什爾州,父母分別是物理教師和護士。他在馬薩諸塞大學主修音樂理論,同時修讀藝術史。1979年,22歲的康多移居紐約,當新浪潮音樂和涂鴉藝術開始重新定義紐約的創意地圖時,他很快成為東村藝術界的中心人物。
回溯康多的藝術生涯,一直與紐約核心的藝術圈、文學圈保持密切聯系。他移居紐約后認識的第一批朋友里,就包括涂鴉藝術家巴斯奎特和凱斯·哈林。他與美國“垮掉一代”詩人威廉·巴羅斯、艾倫·金斯伯格成為朋友,組建過朋克樂隊,又在安迪·沃霍爾的工廠工作,為這位波普藝術家的《神話》系列擔任絲網印刷工。
幾年后,沃霍爾開始購買康多的作品時,并不知道康多曾是他的員工。
在紐約東村藝術流派風起云涌的時代,康多獲得的不僅是自由的藝術滋養,也很早獲得媒體關注。
上世紀80年代,他在東村舉辦的第一個展覽開始,就表現出對倫勃朗、卡拉瓦喬、戈雅和畢加索的崇拜和模仿,并在畫作中向大師們致敬。《紐約時報》曾形容他是倫勃朗、畢加索、培根開創的具象傳統與同輩藝術家約翰·卡林、格倫·布朗和丹娜·舒茲之間那“缺失的一環”。
康多一直把畢加索視為主要的啟發對象,他說,“畢加索同時從四個角度來描繪一把小提琴,我則從四種心理狀態來處理繪畫題材。”他把立體主義、超現實主義和其他20世紀先鋒運動的影響,與卡通人物和鄉土意象結合起來,并稱之為“人造現實主義”。
他的“人造現實主義”是荒誕奇異的。以致敬之名,他把歷史上不同流派的大師作品打散、重組、拼貼成他抽象的、個人化的符號。
“康多能將他對社會現象的敏銳觀察轉化成古靈精怪又充滿寓意的畫作。
他的創作來源像一本百科全書,既廣泛又多元化。你可以在他的作品中看到卡通式的圖案與仿效畢加索畫作的痕跡毫無違和感的并存。”富藝斯香港二十世紀及當代藝術晚間拍賣主管雪鸞告訴第一財經,因為這種融合,使得他的作品不僅在國際上受歡迎,也獲得越來越多亞洲藏家青睞。
在即將上拍的《被綁架的管家》中,藝術家通過人類五官、動物五官以及立體幾何的怪誕組合,展現人物矛盾而復雜的心理,創作于2008年的《夢想家》中,小丑穿著彩色圓點西裝,微笑面龐下是空洞迷失的眼神,散發著一種凄楚與悲哀。
在這些代表作中,幾乎呈現著康多創作的核心——他在一幅畫中融合著古典藝術與卡通連環畫,把高雅與通俗重構為另一種超現實。他的人物肖像作品總是呈現出脆弱和窘迫、悲哀與滑稽、狂躁與抑郁。
年過半百才爆紅
2010年通常被視為康多爆紅的開端。這一年,他受邀為坎爺(Kanye West)的單曲專輯設計唱片封面,坎爺送給妻子卡戴珊的愛馬仕包上,也是康多的畫作。
康多曾表達過兩人之間的惺惺相惜,“他用我的畫創作,我的畫里也有他的音樂創作。他在音樂中做了我在繪畫中會做的很多事情,比如采樣、挪用和呈現。他不認為自己是嘻哈藝術家,而是一個藝術家。甚至他的公眾形象也是藝術的一部分,那是他演奏的另一種樂器。”
與擅長商業運作的“潮流之王”合作,康多自然收獲了更多時尚與娛樂圈的關注。但在雪鸞看來,與侃爺的深交,只能說是藝術家“老來爆紅”的因素之一。
2010年,康多的作品被紐約惠特尼美術館的雙年展選中,而這個美術館以推動美國當代藝術為宗旨,每兩年一度的雙年展是其最重要的展覽??刀嗟氖袌稣菑倪@時候開始升溫。
此外,康多于2009年在巴黎舉行個展,2011年又在紐約新美術館舉行回顧個展,并巡展至歐洲三個博物館。
“在這幾年的時間內,康多是相當活躍的,他的走紅,絕不僅是因為商業上的合作。”雪鸞以數據指出,康多目前在拍場上前二十大成交的作品,都是在2018至2021這三年多期間拍出的。
弗朗塞也表示,藝術家之所以年過半百時才突然走紅,正因為他的意念、構圖和繪畫技巧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達到新的境界,“他就像音樂家一樣,練習越多,進步越大。步入花甲之年的他,堪稱同輩最出眾的藝術家之一。”
他的作品極有諷刺意義,無論是牧師、股票經紀人還是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都成了他同情悲憫的對象。他說,“我試圖在一個角色中同時描繪出一系列思想:歇斯底里、歡樂、悲傷以及絕望。如果你能同時看到這些東西,那就是我試圖讓你在我的藝術中看到的內容。”
2006年,他曾畫過一幅英國女王的肖像,英國人在泰特現代藝術館看到這幅畫時大為吃驚,戴著皇冠的女王有著長脖子、沙鼠的面龐,如同一個沒有牙齒的卷心菜娃娃。這張富有爭議的作品,使康多提前結束了自己旅居倫敦的藝術生涯,同時也帶來了更廣泛的關注。
他在作品中反思艾滋病危機,用平凡人物的肖像畫來捕捉女性的憂郁內心。在“9·11”事件后創作一系列反映人們精神狀態的黑色繪畫,2019年,他的全新系列“黑色繪畫”又試圖描繪生化人和機器人對自身存在的疑惑與恐懼。
幾年前,康多經歷過一次瀕死體驗,因感染肺炎昏迷住院,一度意識模糊,精神錯亂,差點喪命。等他康復時,人瘦了15磅。
2020年,當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全美時,身在紐約的康多陷入低迷的精神狀態。這個與紐約文化精神深深捆綁的藝術家,因為疫情困擾,最終選擇搬到漢普頓,開始新的生活。
他沉浸在孤獨中,家中每個月只會有幾位訪客,“我會花好幾個小時獨自在房間里畫畫,甚至不知道有一個被稱為‘藝術世界’的東西。為了安全和健康,我與一切都失去了聯系。”
今天,他的作品被惠特尼和古根海姆家族永久收藏。世界各地的美術館、博物館都在展覽著他的作品,拍賣會也不斷創造新的高價。
但藝術家本人卻在孤獨中體驗自己的存在主義,他的畫作也從多彩的世界變成了一片黑暗陰郁。“除了創造藝術,我別無選擇。”在接受《衛報》專訪時,他說,“我只是希望在一個更健康的環境中繼續創作,不管它會變得多么孤立。”